如何處理賽場的邊界，對觀眾和運動員都是一道考題？！

西安奧體中心游泳館里，傅園慧被記者圍住發(fā)問。她先是一愣，隨即坦言：“沒有了，沒有了，年紀大了。”語氣真誠，如同5年前里約奧運會上的那句“我已經(jīng)用了洪荒之力……”

里約奧運會賽場上，獲女子100米仰泳銅牌的傅園慧表示“我很滿意”，她“反套路”的率真幽默迅速出圈，提醒人們重新認識中國運動員這個群體。但那次看似毫無征兆的走紅，實則是時代在積極共謀。

曾經(jīng)，“為國爭光”是中國運動員統(tǒng)一且近乎唯一的面孔，每塊金牌似乎都承載著數(shù)億人的“安全感”。隨著2008年北京奧運會舉辦，中國代表團交出金牌總數(shù)第一的答卷，體育帶來的民族自豪感達到頂點，越來越多藏在金牌背后的個性、欲望和故事得以還原。

人們開始學會接受“金牌”以外的不同選項。運動員逐漸有了粉絲群，體育賽場上亮起了應(yīng)援燈牌，體育明星和“偶像”有了高度重合。

東京奧運會，一場只能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圍觀的賽會反倒將運動員推到最前臺，體育明星成了“頂流”。楊倩的“大心臟”、全紅嬋的“水花消失術(shù)”、管晨辰的“袋鼠搖”，00后選手的集體亮相為射擊、跳水、體操等傳統(tǒng)優(yōu)勢項目注入生命力；“不懂熱搜”的舉重冠軍侯志慧不到兩個月就適應(yīng)了“熱搜?？?rdquo;的身份，石智勇、李雯雯、呂小軍等具有“逆天”實力的選手，前所未有地感受到“冷門”強勢項目舉重“熱門”的一面。尚不論蘇炳添、張雨霏、汪順這些在田徑、游泳等主流項目上取得重大突破的選手，迄今在奧運會上只有一次亮相的空手道，也讓龔莉和尹笑言背上了“偶像包袱”。

承襲了東京奧運會的關(guān)注度之后，陜西全運會也遇到了挑戰(zhàn)。

作為國乒“流量擔當”之一，樊振東從廣州出發(fā)征戰(zhàn)全運會時，大量粉絲前來送機導致機場出現(xiàn)混亂，樊振東不得不“懇請球迷們允許我做個普通人”。全運會成就六冠王的汪順載譽而歸，在機場被瘋狂粉絲強行要求戴上“愛心”帽子，賽場上霸氣十足的汪順在場下陷入手足無措的窘境。“一戰(zhàn)封神”的蘇炳添似乎早已知曉流量背后的盤算，只要在公眾場合，他便像一只時刻準備著的獵豹，警惕地感知著角落里的目光。

現(xiàn)在，如何處理賽場的邊界，對觀眾和運動員而言都是一道考題。

“哥哥已經(jīng)很努力了”“你已經(jīng)很棒了”……人類的本質(zhì)是復(fù)讀機，讀出的可能是“不唯金牌”的全新體育觀，也可能是飯圈文化留下的痕跡。只不過，競技體育天生具有殘酷和孤獨的屬性，如果不是真的見識過鮮花和荊棘，錯誤的鼓勵也可能是一種“殺傷性武器”。

在經(jīng)典體育電影《摔跤吧，爸爸》中，教練安慰失敗的吉塔說：“別灰心，我們已經(jīng)很努力了，只不過沒贏而已，這并不是你的錯，只能說，有些人注定與世界冠軍無緣。”只有吉塔的爸爸始終讓女兒相信：“你就是世界冠軍。”而最終成就吉塔的，就是這顆成為冠軍的心。

當新聞措辭中的“遺憾失金”被粉絲要求糾正為“喜得銀牌”后，這種泛濫的“寬容”可能讓本應(yīng)前進的人困在原地。至少對一名付出巨大努力、有奪金能力的選手來說，“銀牌也很好”未必真的是寬慰。

給失利包上成功的外衣，或許是體育教育缺位的結(jié)果。坦然面對失敗、不刻意回避，這是專業(yè)運動員每天的必修課。要探清關(guān)心的邊界，得先從了解體育、了解運動員開始。在運動員的生活中，既有求而不達的痛苦，也有屢敗屢戰(zhàn)的執(zhí)著，不甘心是大多數(shù)人堅持的原因。

經(jīng)典動漫《灌籃高手》中，赤木剛憲率湘北隊一路披荊斬棘終于與王者海南隊相遇，他在比賽中不慎受傷，但哪怕冒著結(jié)束籃球生涯的風險也要堅持上場，一句話凝結(jié)了他所有的不甘心：“這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機會。”

這種“好不容易”幾乎闖入過所有運動員心里。競技體育像金字塔，有聚光燈煩惱的人只是塔尖的少數(shù)，更多人站在光影之外等待上場，即便輸贏在他們站上起跑線時就大致清楚。剩下的，只是自己和自己作戰(zhàn)。

賽場的邊界其實并不難找。多一些空間，讓最終成為冠軍的人可以有疲倦、迷茫或低谷的時刻；多一些尊重，畢竟大部分人無法成為冠軍，但只要有賽場，就能激活他們想要成為冠軍的心。